嘉宾|七月|蟑螂
编辑| 象妹
视觉| 小明
文章来源:小象君 爱意教育 山东大学动物保护研究中心 联合主办
2022年第四期《动物研究的中国声音》沙龙
文字整理稿
七月:各位伙伴们大家好!非常开心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来跟大家做分享。我的自然名字叫做七月,本名叫陈雪峰,我从2016年至今在包头市珙桐博物从事自然博物教育工作。自然名的来源和我的热爱息息相关。我非常喜欢小动物,尤其是昆虫类动物,所以恨不能一年四季都过夏天。因为7月份在我们内蒙古是动植物多样性最丰富的时节,所以我以此作为自然名。
我今天主要作为一个爱好者和大家分享一些小众宠物铲屎官的有趣经历。分享将主要分为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养异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体验;第二个方面是异宠行业的市场发展和近年来的重要变化;第三是回应公众对于异宠饲养者的一些常见误解。
我的异宠饲养经验可以说较为丰富,我先后饲养过刺猬、螳螂、树蛙、蛇、食虫类植物等等。我个人认为“异宠”这个词的定义还是较为模糊,可能人们倾向于将不够熟悉、驯化时间较短的宠物都称为“异宠”。但事实上异宠并不那么“怪异”,像鹦鹉、柯尔鸭和一些小型啮齿类动物都可以被划进该范畴,我参考了2022年我国饲养宠物类群调查表,发现饲养常规宠物之外的人群占比还是比较大的,而且就一些对饲养者的性格、爱好等调查问卷结果来看,“异宠”的饲养人也并不等于“怪人”。
我自己饲养了一些宠物甲虫,相较于大众宠物如猫狗而言,这类的宠物的互动性要弱得多,但是它的特色也非常鲜明。
首先是其外形的可选择性及观赏性非常高,其次其饲养成本也更低、噪声比较小,更容易打理,较为适合饲养在城市里。大家可以看下图这个昆虫,它的名字叫做亚克提恩大兜虫。是一种生长周期非常长的昆虫,需要三到四年才能长成成虫。饲养它的过程是非常有趣的。比如挖虫蛹的过程,就很值得期待。我们会猜测它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体型有多大?颜色和形态有没有什么特点?因为这种强烈的好奇心,我经常会在虫化成蛹之后开一个天窗去看一下它长得怎么样。
上图:亚克提恩大兜虫
下图:形态、颜色各异的甲虫
昆虫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生长的每一步都要有蜕壳的过程。这个过程就像我们平时所看的一些影视作品里的“渡劫”一样,很容易产生问题导致蜕皮失败,或者是羽化失败。在这个过程中,作为饲养人会非常担忧它的生命健康。但当它完美羽化成一个成虫的时候,随之而来也是非常高的成就感。
经常听到有小伙伴会说甲虫成虫很帅,但是幼虫有些恶心。我最开始饲养昆虫的时候,也会有这个感受,但是随着饲养时间的拉长,对它了解不断的增加,就会越来越欣赏甲虫的成长过程。对于我而言,饲养甲虫最大的收获就是见证自然的神奇,可以领略不同种类生命的巨大魅力。
虽然昆虫类宠物可能没有猫狗有那么亲人,但是因为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投入了很多观察和了解的时间,所以饲养者对每一个昆虫个体都是有感情的。比如我有一只兰花螳螂,它的肠胃很脆弱,不能长期的吃面包虫,所以我就要去给它捉小飞蛾、蝴蝶、蜜蜂。那段时间从我的邻居们的视角来看我可能就是个奇怪的人——背一张昆虫网到处抓虫回去喂螳螂。经过非常多的努力,我的兰花螳螂也成功的繁衍,生了小宝宝,现在仍然陪伴着我。
大魔花螳螂
在异宠行业的市场发展方面,我总结了其稳定性较弱的特点。目前很多人都通过社交网络、直播等各种渠道了解到了这一类的小众宠物,只是觉得好玩就跃跃欲试想要饲养。因为部分异宠相对而言“门槛”比较低,不需要较大场地,有些价格也非常便宜,所以好像很好“入坑”。但因为缺乏了解,很容易养不好,或养了一阵子觉得没想象中有意思,如此这类饲养者就很快就会放弃饲养。所以异宠的离场率特别高。
另外一方面,我也见证了异宠市场快速商业化的过程。大概15年前,宠物甲虫的圈子是很小的,可能整个圈子中的饲养大佬只有几人个。那个时候,大家饲养甲虫更多都是兴趣使然,网上也没有太多相关的资料,而且相关的用品也奇缺,所以更多的都是分享自己的饲养经验。但是随着这个圈子的发展,进场的人越来越多,有很多的玩家慢慢就演化成了商家,能提供更多的周边商品,还有自行繁殖的宠物甲虫。
目前公众对虫类或者两爬类宠物最大的误会可能来源于虫是野外捕捉的,或者是虫体本身可能带毒。这可以理解,有研究发现早期的灵长类生存条件复杂,需要面对爬行类或节肢动物(例如蛇、蝎等)的攻击, 所以他们必须回避这些动物对这类危险有警觉,长此以往,人们生而便有了对这些东西的恐惧,因为这种恐惧可以使人们在遇到他们的时候立即产生警戒应,有利于人的生存。
但今时今日我们已经不需要那么“恐虫”。事实上,目前市面上常规的甲虫或者两爬都基本具有繁殖体系,并不依赖野外捕获。也很少有有毒个体被作为宠物饲养。我们其实更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人工培育的品种尽再重新回归自然。因为在人工培育的过程当中,为了外表的多样化可能会存在杂交或者近亲繁殖等问题。这样的个体如果再被释放到野外去,会带来基因污染。我们也非常希望未来市场会进一步完善相关监管制度,在保护野外种群不受非法捕获、人工繁育不干扰野外种群基因的前提下,让宠物市场更有包容度。
宠物市场上卖家展示蜥蜴
总的来说,饲养“异宠”的人群还是以青少年为主,不可否认每年都有一部分人盲目买入异宠饲养,而又缺乏饲养和管理的条件,往往最终弃养或因异宠死亡而停止饲养,这个过程中往往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而真正能坚持长期饲养的异宠主多数是爱好者,他们和你我一样绝多数都是人格健全、心态健康的人,甚至很多资深的异宠饲育着者对大自然认识,以及动植物保护的意识都较常人更胜一筹。
目前来看,年轻一代的异宠饲育者中不少人会以之为研究目标,选择学习相关专业,从事相关工作,他们往往都会在各自研究的领域取得丰硕的成果。以我个人为例,我也最终认识到热爱自然并不是占有自然的理由,动植物最美的还是它们在大自然中的样子,因此从事了与之相关的自然教育、物种招引及生物多样性调查工作,从而希望更多人有机会了解自然,喜爱自然,进而关心自然,催生更多友善自然的行动。
常言道:因为了解,所以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关心;因为关心,所以行动。行动才会有希望。我们不能因为一种生物不够可爱、不够“萌”,就对它持有封闭的态度。自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希望我们都能看到它的多样性。
蟑螂:大家好,我是蟑螂。这个自然名听起来有点恶心吓人,但自然界中的蟑螂种类非常多样,其中不乏颜色和外表都非常靓丽的种类,它们的分解者身份也对自然具有特殊且重要的意义,用这个自然名是希望让大家解除对昆虫的成见。
我和七月还有其他几位伙伴开了一家自然教育公司,主要做一些自然教育以及科普信息咨询。刚才七月给大家分享的是作为一个昆虫爱好者关于饲养的一些经历,下面我想给大家分享的是作为昆虫爱好者在自然教育领域所做的一些事情。
我们在自然教育领域有一些基础性的工作,比如标本制作和科普展馆的布置。除此之外我们还会组织青少年的科普研学,或者是野外的生物多样性调查,以及给大学里的实验室做昆虫饲养指导等等。下面的图一就是我在中国登山协会的“营动中国”夏令营里在给小朋友们讲昆虫和植物的关系。图二是我在腾格里沙漠的腹地进行昆虫多样性调查。我拿的是一台装着微距镜头的单反相机,正在拍摄一只不知名的象甲。可以说我们的爱好跟工作是紧密结合的,所以工作时会感受到很多快乐。
图一:蟑螂在中国登山协会的“营动中国”夏令营里在给小朋友们讲昆虫和植物的关系
图二:蟑螂在拍摄一只不知名的象甲
多样性调查离不开出野外,而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仍然是一件苦差事,在野外考察过程中往往需要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也会面临毒虫侵扰、甚至车祸等等困难。虽然危险和辛苦,但是我们可以去到很多常人去不到的地方,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生物和生境。
比如说我们会深入到20多米的洞里考察洞穴生物,在其中看到了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白化的马陆。除了洞穴,我们还去过四姑娘山、版纳雨林等,对未知的探索总会给人的心灵带来极大的满足。
近年来由于环境问题,很多的物种在没有被发现之前已经灭绝了。所以我们所关注的昆虫分类学其实是跟时间赛跑。在这一领域除了专业的科学家以外,众多昆虫爱好者也有更多的机会深入这一领域中,为新昆虫的发现贡献力量。下面我就给大家讲一讲我们发现一个新物种并发表它的一次有趣的历程。
2017年10月份,我接到了一个去到腾格里沙漠带队研学的任务。进入沙漠后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发现了一只并不常见的天牛。草天牛我也见过许多种类,但是完全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出于职业的敏感度,我赶紧把它收到了一个饼干盒子里。这个过程其实很有意思,我有一位好朋友也是腾格里沙漠研学领队,他后来和我讲,这个天牛他每次带队都会看到,他和队里的人一直叫它草甲虫,但从来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个新物种。
上图:蟑螂发现的天牛
下图:蟑螂正在整理标本库中1981年天牛的标本
教学任务结束了,我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标本,然后立刻开始请教朋友们,但大家都不太认识这个品种,于是我们最终联络到了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林美英院士,她是我国研究草天牛的专家。过了几天林院士给了回复,这个回复不同寻常,它是英文的,来自一位俄罗斯的草天牛专家——也是目前世界上草天牛研究者中的翘楚。他们共同给出的建议是:这个天牛应该是一个新物种,你们可以进行描述和命名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真的非常开心!但是当时已经入冬了,无法进行科考,直到第二年的10月份,我们小队终于带着光荣的使命再次进入腾格里沙漠,开始沙海寻虫之旅。
10月份的沙漠已经很艰苦了。白天很热,昼夜温差特别大,刮狂风的时候能见度也非常低。我们在这样的环境内走了两天,第一天徒步14公里,一无所获,第二天徒步22公里,草天牛仍不见踪影。第三天,在沙漠中跋涉了50多公里后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我们,在攀登一座巨大沙丘的过程中终于发现了我们此行的目标物种,并拍下了历史上第一张生态照片。
草天牛的生态照片
我们还采集到了八个个体,有雌有雄,随后我们将其制成标本,连同采集记录一起发往中国科学院,后又转交给俄罗斯科学院世界权威的草天牛学者Danilevsky(丹尼列夫斯基)进行鉴定,并共同编写了论文发表在《动物系统学杂志》中。为了纪念发现草天牛的发现者,大家一致认同以我的姓氏参与命名,最终将之命名为赵氏草天牛。2020年,我们把赵氏草天牛的标本捐献给了内蒙古的自然博物馆,这既是对我们工作的一个阶段性小结,也算是为我们家乡的生物多样性做出了一微小的贡献。
这次新发现可以说是机缘巧合,其实也是长久训练的结果,在爱甲虫、观察甲虫的道路上,我们养成了快速识别甲虫品种和格外留意未观察过个体的敏感度,我们也希望大家都能在热爱自然、保护自然这条道路上,越走越坚定,给我们热爱的土地作出更多的贡献。
蟑螂向内蒙古博物馆捐赠了草天牛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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